袁枚《随园食单》,是一枚吃货写下的口腹享受心得和见闻,两百多年了,人们还是爱看。要说这世间有什么事是永远的,我看对美食的无限追求就是其一。
袁枚反对涮火锅,食单里有一个“戒单”,特意写了一条“戒火锅”。他反对火锅的理由一是火锅“对客喧腾”,可厌;一是不同食材对火候要求不同,而火锅不管三七二十一无差别对待,味道可想而知。
看这样的批评,一方面觉得袁枚这样的人很讲究生活品质,一方面也觉得他在对日常生活的思想认识上和我们小老百姓还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袁枚的说三道四挡不住人们吃火锅的热情。北方的冬天,一锅红汤辣水对客喧腾,不仅不可厌,反而增加气氛,即使围锅而坐的都是像我这样木讷无趣的食客,动不动冷场的感觉也能得到有效压制。当然吃火锅也有不如意之处,比如火锅滚沸时汤容易迸到衣服上;还有,吃过火锅连头发里都会沾染上火锅味,隔着两米远人就能知道你吃火锅了,并且很生气你吃火锅居然不叫上他(或她)。
少年时,家父买回一只通电的瓷火锅,遇到什么好日子,往往郑重其事地搬出来用一回。锅子里下的食材,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印象,想来无非是一点羊骨头煮的汤,下了尽量切薄的羊肉片,其余不过是些白菜土豆,外加几块豆腐罢了。一家五口围住喧腾的锅子,即使筷子夹不出多少特别有质量的东西,也觉得这日子气氛还是有的,味道还是有的。
当时正是改革开放初期,一口火锅上蒸腾着的美好,其实是建立在经济发展的大环境中,有奔头,有希望,一家大小都有把日子过好的劲头。
火锅里不涮一点羊肉,无论如何看着不像一回事,酒泉人又普遍爱吃羊肉,所以但凡开火锅店,羊肉片必须提供、必须大量提供。2000年前后,酒泉盛行自助火锅,我有一次和同事们到一家很红火的店,去取菜时,看到菜架上放羊肉片的不锈钢方盘随满随空,还有不少人端着盘子在旁边等。有食客很内行地指出:这是羊肉消耗量太大了,老板招架不住,故意上得慢。这话应该多少有一点道理,报纸上就登过不少吃火锅吃到老板肉疼的笑话。
火锅究竟什么时候到酒泉的,难以确知。据说涮羊肉是成吉思汗的厨师发明的:成吉思汗行军作战,常常说出发就出发,厨师想出了把羊肉切成薄片,在沸水里快速烫熟的办法,不知道是也不是。如果从那时算起,那就很有些日子了。成吉思汗的吃法,按我想象,再从容一点就是现在的暖锅,以肉汤为底,里面菜也有肉也有,必要时还能下面条。川派的红油火锅一定不是他吃的那种,因为辣椒明朝末年才传入中国。
酒泉人热爱火锅,也很容易被新口味的火锅吸引。一家火锅店开张几年后,往往被新开的店无情地拍死在沙滩上。吃火锅的人已经习惯,开火锅店的老板似乎也接受并适应这一点,这里没有搞头了就换个地方继续。我有一次到邻近城市,就发现有一家新开的火锅店是刚从酒泉撤出的。 □杨蕴伟